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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钱流：谁制造了高利贷？

最近，山西有一位企业家出版了一本书叫《高利贷》，在这本书的封面上，他这样写道：“绑架亿万债奴，吃垮无数企业”，这就是他的心声。这本书记录了他背负多年高利贷，一直都没有办法还清的真实经历。高利贷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明明知道很难还清，为什么还要去借？央视财经频道主持人王小丫和特邀评论员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黄益平(微博专栏)、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燕生(专栏)共同评论。

“绑架亿万债奴，吃垮无数企业。”明知还不清的高利贷，为什么企业要飞蛾扑火？高利贷究竟有多高？又是谁制造高利贷？

任直平，是山西省中阳县一家耐火材料厂的董事长，也是《高利贷》一书的作者。书的封面写有这样一句话，“绑架亿万债奴，吃垮无数企业”，他是一个典型的高利贷的债奴，至今还没有彻底摆脱高利贷的魔圈。2002年，他投资100万元开办了一个小的耐火砖厂，三年多的时间发展到了固定资产上了4000万的大厂，2005年下半年任直平想再建第三个厂，生产高档耐火砖以抢占更大的市场。由于工厂赚的钱基本上都用在扩建上，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多，建新厂有1000多万元的资金缺口。

任直平(中阳县某耐火材料厂董事长)：利息四分的居多，它结息的周期太短，后边进来的钱，都付了前面的利息，就用不到建设上，并且那一个新厂投不了产，把这个旧厂也拉垮了。

就这样债务一天比一天大，效益一天比一天差。2008年金融危机来了，他的企业垮了，工厂停产，工人要工钱，高利贷对他更是围追堵截。三年的时间，任直平的高利贷从最初的1000多万利滚利到最后工厂停产，还欠下3000多万元的债务。此后，任直平主动找到了放贷人。

任直平：我跟他们说，你们到底是把这个利息停了，以后让我的企业重新活起来，给你们还本钱，你们还是想现在把我逼死，把企业逼垮，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回去了。

可能是他的反其道而行和豁出去的想法，让高利贷债主们暂时放弃追债。

张燕生：目前金融市场、金融体系和金融产品的发展存在问题 我们缺把这些钱分配到最有效、最合理地方的市场、机构和产品

(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民间借贷的利息很高，高到了40%。一般来说，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就一定缺，现在我们的钱这么贵，是不是很缺呢？实际上我们看看当前的中国经济会发现，我们现在不缺钱。我们有最节俭的老百姓，老百姓把每一个铜子都节约下来放到银行，也就是说我们不缺钱，但我们缺把这些钱分配到最有效、最合理地方的市场、机构和产品。说到底就是目前的金融市场，金融体系和金融产品的发展存在问题。当我们说钱贵的时候，实际上银行的钱并不贵，是6.31%，非银行金融机构的钱也不贵，最高也就是25%，但民间的钱为什么这么贵？高达40%，是因为现在的金融市场、金融机构和金融产品，对于民间借贷活动的满足程度很低，他们得不到这些钱，所以他们就要付出更高的价格，才能够得到这个钱。

黄益平：借贷双方都有一个官方系统的利率扭曲的问题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全国很多非正规市场得到了满足，个别的特别高，像任直平这样的企业家的情况是相对较少的。作为一个正规企业，要靠40%的利润来还贷，没有一个企业可以生存下去。现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如果这样的一个借贷关系，没有法律保护，借出去的钱也不一定收得回来，借了钱的人实际上也没有能力还，最后怎么办？首先我们看一下浙江的一些非正规借贷关系，它们还是比较稳定的，它有一个非正规的信用关系相互存在。这对金融系统是一个很大的风险，在每一次全国性紧缩的时候，最后会发现，钱还不出来，就会出现一个系统性的问题。中央政府和央行一直在讨论要把这些非正规系统最终纳入到正规系统来，但是讨论了很多年，最后进展不太大。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借贷双方都有一个官方系统的利率扭曲的问题，刚才说的6.31%显然是偏低，所以资金的需求都得不到满足。如果你是有钱的人，你把钱放在银行意味着什么？银行的利息每年3%，通胀5%，实际存款利率是负的，把钱把放在银行就是亏钱，因此会想办法去投机，或者是给放高利贷的人。

在温州乐清的一条街上，短短几公里的路上就有六、五六家寄售店，整个寄售店并没有任何代售的商品和产品宣传单，这些寄售店门脸都不大，店里基本就是几张办公桌，几台电脑，走到店里负责人坦言，寄售店只是个幌子。

寄售店负责人：车呀，是不卖的。

记者：那就只是个噱头。

寄售店负责人：幌子，对。反正乐清对这个东西管的挺严的，这是一种民间的非法融资，没有法律保护。这是钻法律的空子，真的。

寄售店负责人说，他们在注册的时候就登记成二手车、二手房、黄金首饰等物品的寄售店，做帐时也分内帐和外帐，以逃避相关部门的检查，因为这样的寄售行注册资金只需要5万元，回报利润又非常丰厚，有点闲散资金的人都盯上了这块“蛋糕”。

日前，《经济半小时》记者在温州调查时发现，温州典当行借贷利率一般在3分左右，所谓的寄售行和投资公司一般利息在6分左右，相当于72%年利息，也就是说如果贷款100万元的话，每个月要付出利息6万元，年附息72万元，在温州6分的月息还真不是利息最高的高利贷。报纸广告商的一些公司高利贷利息通常1毛左右，高的甚至达到1.5毛，也就是年利率180%。如果按照2.7分或3分利率计算，拿到贷款的年利率分别是32.4%和36%，已经远高于目前的6.31%的年贷款基准利率。

高利贷公司老板1：60万用三个月。

记者：对。

高利贷公司老板1：我们的利息可能有点高。

记者：多高？

高利贷公司老板1：如果是你这种情况，我们差不多要1毛。

高利贷公司老板2：我们是利息高的。

记者：你利息多高？

高利贷公司老板：1毛5的利率。

温州有36万家中小企业，很多规模以下中小企业能从金融机构取得贷款的占比可能不到10%，很多中小企业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首先会将目光转向民间高利贷。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曾做过一个问卷调查，调查对象中有89%的家庭个人和59.67%的企业参与了民间借贷，也就是说温州大部分的家庭和个人都曾参与民间借贷。

周德文(温州市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最近我关注到一些监管机构的负责人，透露出的信息是民间借贷，温州已经达到1800亿的规模，那么总的来说，就是民间借贷在紧缩以后，就是我们准备金不断提高以后，民间借贷的规模是不断地扩大。

周德文认为，这些民间借贷资金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高利贷。

张燕生：要进一步地改善小企业的融资环境 改善小企业的征信体系

(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从两个方面来谈：宏观上是跟银根的紧缩有关系，原因非常简单，今年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角度讲，首要的任务是稳定物价，那么稳定物价传统的做法就是要收紧银根。我个人觉得除了总量上一定要考虑结构性的问题，结构性的问题也就是在当前的环境中如何改善小企业的融资环境，这是我们当前在宏观调控中需要正视和解决的问题。我觉得核心问题还是要改革，就是要在总体的稳定物价条件下，收紧银根的情况下，进一步地改善小企业的融资环境，包括一些专门为小企业服务的金融机构、金融产品以及一些更有效的市场化办法。

另一方面，从微观的角度上来讲，小企业融资难是因为小企业的征信体系没有建立，也就是大银行在管理小企业的风险的时候没有数据，没有它的借款数据，也没有它的信用的数据，没有它公司的注册的数据，它也没有海关进出口的贸易数据，也没有小企业目前用电用水和用原料的数据。在这种情况下，大银行就很难对小企业的风险进行管控，小企业就很容易进到寄售行。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能够改善小企业的征信体系，是很重要的。

黄益平：应该进行利率以及金融制度的改革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一方面，我们资金的成本在正规银行不能太低，这样有很多过度、过剩的需求；一方面现在的金融机构、金融组织非常不利于中小企业的融资。我们去年在浙江调查的时候发现，浙江的中小企业做得非常好，融资也做得非常好，只有20%的中小企业是从银行融资，也就是说80%根本都贷不到款，那他只能从其他的渠道来满足他的融资需求，所以我非常同意利率改革以及金融制度的改革。

如何引导民间资本？怎么样才能让中小企业的融资需求得到合理合法的满足？

黄益平：最关键的就是要放开利率 不能“一刀切”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核心是我们正规的金融体系出了问题，一个是价格，利率出了问题；第二个是金融机构的资金配置出现了问题，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有很多人愿意把钱拿到非正规的借贷市场，因为你的实际存款利率是负的，你放钱等于是赔钱。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民营企业确实是借不到钱，平常他就很难借到钱，宏观政策一紧缩，就更借不到钱了，所以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要改革，要平等对待所有的存款人和贷款人。

金融体系经过30年来的发展，不管是大银行还是小银行，大家的重点都是在给大型企业服务，那么谁给中小企业服务？其实是有的，比如我们在浙江调查的时候发现，当地的一些银行实际对中小企业信贷的控制是有办法的，比如这个企业家对他父母是否孝顺，和亲戚关系好不好，从小有没有偷过东西等等，但是这不是工商银行、中国银行所能做的。我们首先是要在金融机构中，开发出一大批积极的去邮轮行∑笠等谧剩矣刑跫做这样的融资的企业、金融机构。另外，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要把利率给放开了，什么样的企业适合什么样的利率？因为“一刀切”最后就是把一大部分中小企业全部“切”走了，反正都是6.31%，我凭什么去花很多成本去做这些中小企业的融资。

张燕生：重要的是对小企业的信贷风险进行有效地管控

(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怎么能够更好的改革？小企业的融资公司和银行进入市场的准入门槛应该更低一点，并且要对小企业的风险进行管控。另外一个方面，中国人民银行的征信局对于自然人和小企业发生信贷活动的征信的数据，现在实际上是在一步一步建立。我们一定要把银行的小企业的信贷数据和小企业每年年检的工商数据，小企业纳税的税务数据，小企业进出口的海关的每一张报关单，以及它的水费、电费、气费和他个人的效绩放在一起，这样能更好的评估它的风险，小企业就更容易得到钱，而且能用更合理的价格得到钱。

华生(微博专栏)：关键是要在金融改革上有所突破

(燕京华侨大学校长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在金融改革上有突破，对于中小企业应该允许发行一些债券。现在我们的情况非常扭曲：一方面是广大储户的钱摆在银行里面，利息非常低；另一方面，中小企业有那么高的资金需求，而且愿意付出比较高的利息，但是我们没有搭建一个桥梁。要解决融资难的问题，实际上是要在中小企业债券这一块实行利率的市场化。如果这块利率市场化了，有15%、20%的利息，中小企业就能够借到钱，那么我们一部分储户，或者一部分有钱的单位，愿意承担风险，那么就能有一个百分之十几的利息收入，这样一方面可以满足中小企业的需求，同时也可以增加一部分有风险能力的居民的财产性收入。

陈志武(微博专栏)：允许民间借贷机构合法化 整个社会为民间金融正名

(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经济学教授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第一个需要做的事是，在货币政策方面把存款准备金率降下来，从目前的21.5%、22%左右往下调，同时让利率往上升；第二，让民间金融合法性、正规性，在政策意识形态上的接受度要做很多的调整，银监会、各个地方政府的金融办以及其他的监管机构：第一，从法律上法规上正式承认，而且允许这些民间借贷机构、民间金融合法化。第二，整个社会要为民间金融正名。

黄益平：利率市场化、放开金融体系监管 增加中小金融机构的进入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今日观察》特邀评论员)

金融机构的一个深层改革：第一是利率市场化；第二是放开我们金融体系的一些监管，增加竞争，尤其是增加很多中小金融机构的进入，这样更加有利于中小企业的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