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借贷阴云不散，总部位于浙江诸暨的凯翔集团最近身陷其中。

早在8月初，这家以建筑及房地产开发为主业的企业被怀疑因民间借贷无力偿还，资金状况岌岌可危。在此之前，被当地媒体誉为“创造了令人惊叹的发展速度”的凯翔集团，一度风光无限。

但调控趋严、信贷骤然收紧的严峻现实，令其开发的项目不断陷入资金匮乏的境地。

凯翔集团的命运，折射出的是中小开发商今时今日普遍的生存状态。

凯翔集团的命运，也牵动着更多与其利益相连的个人与企业的神经。

“凯翔名都”折翼

自从8月凯翔集团传出“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张明（化名）便寝食难安，她四处奔走，打探消息，试图要回自己的50万元。

张明至今都不敢相信，凯翔集团——这家浙江诸暨当地赫赫有名的开发商、建筑商，仿佛一夜之间就突然“出了事”。就在今年初，她将50万元转账到凯翔集团子公司凯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银行账号时，还满心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2011年1月，位于诸暨城东中心区的“凯翔名都”楼盘打出巨幅广告，让当时计划买房的张明怦然心动。

凯翔名都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正式开盘时间在八九月份，不过，可以先支付50万元，挑好户型和位置，等开盘时再签购房合同，50万会抵作购房款。

让张明下定付款决心的是工作人员的一句承诺：开盘的时候，定价会比现在高1200元/平方米，并保证，如果她放弃认购，只需提交书面申请，7个工作日内就会将50万退还给她。

张明最终选择了一套价格为每平方米11950元的住宅，她以刷卡的方式，现场支付了50万元。在张明提供给记者的存根上，交易日期显示为2011年1月23日。

张明直到今天也说不清，这50万元的名义究竟是“定金”、“押金”、“诚意金”、“认购金”还是“预付款”？当时她只以为交这笔钱是“行规”，因此甚至没有和凯翔签订一份书面协议。除了从工作人员那里得到种种口头承诺和保证外，张明现在手中有的只是一张收据和一张“会员卡”。

收据上，金额栏写着“伍拾万元整”，款项内容为“会员卡”，收款公章盖着“浙江凯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财务专用章”，另有两个戳，一个写着：“如果放弃认购，此金额将无息退还”，另一个写着：“卡已发”。

50万元买了一张会员卡，张明当初并不觉得有何不对劲，但现在恍然大悟：“估计凯翔那时候资金就有压力了，所以才让我们预交50万。”

如今，9月已进入尾声，之前工作人员承诺的正式开盘并没有如期而至。9月27日，记者来到凯翔名都接待会馆，从二楼的落地窗望出去，项目工程还停留在做地下基础的阶段。

而8月以来，围绕凯翔集团的各种传言让张明越来越担心，50万元会不会就此打了水漂？张明曾提交要求凯翔退款的书面申请，但对方并没有在承诺的7个工作日如数退还，只是让她耐心等待。

记者从凯翔名都财务室一名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有200多人和张明一样交了50万元。照此推算，凯翔名都以认购名义收取的资金总额在1亿元以上。

“12月一定会开盘”，这是凯翔名都项目经理做出的最新承诺，但包括张明在内的“准业主”们，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

失败的转型

张明告诉记者，在凯翔集团“出事”消息传出之前，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7年，从5亿到50亿的嬗变》，就在今年7月，诸暨当地媒体还在以称赞的语气介绍这家走出诸暨的地方企业。

文章介绍，7年前凯翔集团只是一家只有三级资质、建筑业产值不足5亿元的乡镇企业；7年后已摇身一变，成为产值超过50亿元、位列绍兴市二十强、诸暨市十强的市级规模企业，创造了令人惊叹的发展速度。

然而，“令人惊叹的发展速度”也为凯翔集团埋下了风险。

“摊子铺得太大了！”当地一位官员对记者感慨道。

根据凯翔集团的简介，集团下设11家子公司，现有注册资本1.25亿元，各类专业技术人员2000余人，在上海、杭州、苏州、南京、重庆等十多个城市设有办事处。

与此同时，建筑公司出身的凯翔集团开始向开发商转型。不过，对资金要求巨大的房地产开发，让底子并不厚实的凯翔步履维艰。

“凯翔名都是凯翔集团在诸暨当地开发的第一个楼盘。”张明告诉记者。

这个项目也成了凯翔今天的“滑铁卢”。

一份落款为“浙江凯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2010年10月18日出具的《贷款申请书》显示，凯翔名都的项目公司为浙江凯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由凯翔集团和自然人周萃共同出资组建，注册资金2000万元，其中凯翔集团出资1700万，占注册资金85%。

浙江凯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计划开发的地块位于诸暨市区，临近市中心，西临艮塔东路，南接东三路，北至苎萝东路，东面与东兴路相邻，总用地面积达115489平方米，其中已领证土地31亩，为凯翔名都的建设用地，另有142亩左右交了部分土地款正在办理前期相关手续。

张明告诉记者，这一地块位于诸暨城东中心区，地理位置优越，不愁房子卖不掉。

凯翔集团也确实为这一项目投下重金。

《贷款申请书》显示，截至2010年10月18日，凯翔集团共为该项目投入资金10多亿元，其中土地款近10亿元，前期费用3000多万元，但在已注入大量资金的基础上，项目仍急需再投入资金2.5亿~3亿元用于在建工程建设。

而截至2010年9月底，浙江凯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银行贷款余额为0，意味着该项目严重依赖母公司凯翔集团的“输血”。

不过，此时凯翔集团也面临资金紧张的窘境，正忙于四处筹钱。

2010年7月，凯翔集团通过新华信托发行过一只信托产品，为另一个房地产项目——诸暨凯翔商务楼募集7410万元。

2011年1月7日，宁波上市公司维科精华（600152.SH）董事会审议通过一项《关于委托贷款的议案》，向凯翔集团发放1.5亿元贷款，贷款期限为6~12个月，年利率为14.4%。

公告披露，截至2010年10月31日，凯翔集团总资产为21.01亿元，净资产为8.79亿元，2010年1~10月实现主营业务收入48.15亿元，净利润1.0034亿元。

“要是我能早点看出凯翔存在的问题就好了。”张明听说，有些“准业主”在8月前已经听到风声，成功拿回了50万。

事实上，凯翔“出事”前也并非一点征兆都没有。

在诸暨以外的房地产市场，凯翔集团每走一步都步履蹒跚，其在云南盐津和江苏苏州的项目，分别被当地政府部门曝光存在拖欠工程款及劳资纠纷等问题。

2011年9月2日，盐津县政法委在其网站上指出，凯翔集团投资建设的黄葛槽新区金色家园项目，“工程于2010年10月动工以来，先后出现因劳资问题引发的纠纷，且有矛盾升级激化的苗头。”

2009年3月，苏州市建设局也曾发文通报批评凯翔集团拖欠农民工工资事件。

对于苏州市相城区凯翔国际广场业主而言，凯翔集团延迟交房的事件至今想起仍是一场噩梦。

该广场一位商铺业主告诉记者，购买合同上规定的交房期为2008年10月30日和2008年12月31日，但直到2009年8月凯翔集团才最终交房，并且不肯按合同赔付逾期违约金。购房合同上写明延期3个月内交房，违约金赔偿每天万分之一，延期3个月以上，违约金赔偿每天万分之五。但经过漫长的交涉，凯翔集团最终只答应逾期的前三个月，每天按万分之一赔偿，之后每天按万分之二点三计算。

民间借贷饮鸩止渴

就在向房地产开发挺进的同时，凯翔并没有放弃建筑业务，垫资建房让资金已经吃紧的凯翔更是雪上加霜。

在向维科精华贷款时，凯翔集团明确提出还款来源之一是绿城玉兰公寓工程结算款。而记者查阅2009年至今各期《诸暨市招投标监督管理活动简报》发现，凯翔集团中标的绿城项目，中标价总计达到3.5亿元。

竞拍土地、开发房地产项目、承建工程，都需要大量资金，而今年以来，金融机构对房地产行业的信贷不断趋紧，让凯翔集团筹资的渠道越来越窄。记者了解到，曾有银行拒绝了凯翔集团提出的贷款申请。

高息的民间借贷于是成为危险的“救命稻草”。

而“救命稻草”最终变成了压倒凯翔集团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记者在诸暨采访期间，没有人怀疑凯翔集团进行民间借贷，但关于凯翔有人表示其民间借贷的规模约几亿元，也有的说法是十多亿。

一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8月初曾载过前往凯翔集团总部讨债的债主。诸暨税务部门一名工作人员坦言，凯翔集团进行民间借贷是“公开的秘密”。

张明告诉记者，民间借贷的月息据说最高能达到10%。但据记者了解，目前浙江的民间借贷月息基本在3%~4%之间。

多名当地人向记者提到，袜业之都诸暨县大唐镇的不少袜厂老板，或许会被牵扯进这场民间借贷风波之中。

不过，凯翔集团民间借贷的规模有多大？利息水平在多少？目前并没有权威的说法。

据了解，诸暨当地政府对此事高度重视，采取多项积极措施，8月初已成立专项工作组，进驻凯翔集团清算债务、制定解决方案。截至记者发稿时，工作组的调查仍在进行中。

张明以及更多受牵连的个人与企业也在期待着最终结果。